韩国式“发疯”：不生孩子，玩命考公
几年前还天天把“躺平”挂在嘴上的年轻网友，最近却开始努力了。他们个个都像打了鸡血，立下“一天学够12小时，半天刷完一本习题集”的flag。这些看客一听就觉得“大跃进”的学习目标，如今正在成为大批备考网友的努力方向。而他们的动力来源，是韩女（韩国女生）。“韩国真正的非遗是韩女精神吧”“学不进去的时候，都给我看韩女”“理解韩女、学习韩女、超越韩女”......不想努力的时候，打开韩女学习vlog，立马动力满满；准备学习的时候，打开韩女学习vlog陪伴，更能体会到沉浸式学习的快乐。“看完韩女vlog，学瘾飙升”。备考年轻人对于韩女的需求几乎是无时无刻，且百试百灵。韩女学习vlog，在中文互联网根本就是“包治懒病”的代名词。毫不夸张地说：韩女，已经成为中国网友的新型互联网鸡血。有人凌晨3点就起床学习，有人4小时刷完一本习题集，5小时学完一本书；有人4天学完200节课，有人期中备考集中学习100小时，日均睡眠时间不超3小时......这些人的名字，都是韩女。图源：@幸运学姐韩女学习vlog的每个细节，都带着“拼命三娘”的狠辣。在YouTube学习区，观看量过百万的视频，几乎全是韩女的作品。她们的口号非常统一：“study with me”（和我一起学习吧）。“别拖延，在家累了就去咖啡馆学”。换个地方继续作战，是韩女称霸全网的战术，也是丰富视频内容的手段。卧室、客厅、厨房、自习室、咖啡馆、图书馆......一切有桌子的地方，都能成为韩女的战场。当中国博主去了韩国，把期末的图书馆称为“学习的自然灾害区”。韩国学校的自习室，24小时都坐着学习的人。韩国的咖啡馆，更没有闲人，且他们基本有固定的座位。比起顾客，“他们更像是这个场景里的NPC“。图源：@Famous crosstalk actor BBBBB King在中国咖啡馆，我们一般管这叫”学习气氛组“。但在中文互联网，以韩女为代表的韩国人，正在成为“新一代时间管理大师”。韩女们在10分钟-1小时不等的学习视频里，用快节奏的剪辑营造出快节奏的连贯学习状态。当这些视频被搬运到中文互联网，自媒体博主们提取的关键词是这样的：“把一天掰成两天用”。韩女的学习vlog开头，一般都会展示一份每日计划清单，这些清单有些会精确到分钟。而她们的人均日学习时长，往往在12小时以上。为了保证计划执行的顺利度，韩女们的桌面往往还会有一个计时器或者闹钟。韩国知名学习博主“动力姐”，因日常6点起床，每天高效学习10小时走红。闹钟一响就意味着一个任务的时间结束，以及另一个任务的开始。努力的韩女们，用清单、钟表、书桌和刷题，表演出一个微缩版的东亚人生：只敢努力，不敢休息。韩国知名学习博主“发疯姐”，发布考公纪实vlog，备战两年。因4小时刷完一本真题走红网络。看到这些画面的中国网友，很难不瞬间陷入“别人都这么拼了，我还在尊嘟假嘟”的恐惧，以及“再不学习就会落后”的焦虑。更何况，韩女是真的“卷”。看了韩女的学习vlog，不止一个中国网友写下了这样的评论：“她一天的学习量，我要干一周”。都这样了，努力的韩女却还在视频里说：“体力上感觉到了极限，然而总是还有野心”。在韩国，就连热播韩剧中的财阀太太都要凌晨起床空腹运动，然后再去上班。图源：韩剧《黑暗荣耀》不知疲倦，满脑子都是前途的韩女，就这样成为最受欢迎的互联网人设。尽管人们本能地都担心按照韩女作息，会因睡眠不足影响健康。但从口号上来看，人人都想做韩女。凌晨3-6点起床，健身半小时、自制冰美式和营养早餐。化一个精致的韩式妆容，选择时尚大方的穿搭。做完这一切，韩国学习博主们正式开始她们十几个小时的学习。图源：韩国学习博主@Daengeun几乎每个在互联网冲浪的人，都会刷到女生们“考研前，考研后”的颜值对比。专注高强度学习之余，注重健康和外貌管理有多难，做过考前冲刺的人都知道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，韩国的学习博主们还能兼顾社交，出门见朋友、聚会喝酒，甚至打工。有位4小时刷完一本真题、5小时学完一本书的韩国考公博主，因为学起来过于疯狂，被网友称为“发疯姐”。她在疑似得了新冠的时候，还是保持一天10小时的学习，并下厨给自己做早晚两餐。韩女们虽然一学就是十几个小时，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。在学习之余，还把生活安排得很“完美”。可以说，她们满足了网友对上进人设的所有想象。但就是这样的完美人设，一旦深究，却只剩叹息。“她们这么学，能学出什么成果？”每当评论区有人这样发问，搬运视频的博主和跟学的网友总是不约而同选择沉默。图源：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制图：小红书用户@林七夕的书影屋在“她们为什么天天学习，不去工作？”的疑问下，有人回答：“她们这么努力学习，就是为了能有机会工作。”是的，在韩国，考学是普通人唯一的出路。数据显示，韩国头部10大财团创造全国75%的GDP，却只雇用3%的就业人口。在韩国，三星入职考试（GSAT）被称为“小高考”，每年报名人数近10万，录取名额4000，成功率只有4%。根据2014年的数据，韩国大企业的月薪约人民币2万，中小企业却只有1.1万。中小企业不仅工资低，还不稳定。根据《韩国中央日报》2015年5月的报道，59％的韩国初创企业在三年后倒闭。企业寿命有限也就算了，还爱雇临时工。韩国市场上的非正式员工比例高达 46% ，不少企业都用“只雇用，不负责”的“渣男”思路来降本增效。为了获得高薪、相对稳定、体面的工作，大部分年轻人被迫挤在同一条船上：备考。不过财团虽好，但终究不如公务员“碗铁”。在韩国，除了高薪、体面，公务员还代表着“绝对稳定”。虽然公务员的工资只属于中上水平，但退休后他们得到的养老年金高于普通百姓领取的“国民年金”。公务员退休后可逐月或一次性领取。此外，韩国在职公务员的医疗保险还惠及配偶，公务员本人及配偶到医院看病，医保机构会支付90%的费用。而且自 1953 年以来，韩国政府从未进行过公务员结构调整。韩国对公务员的认可，是全民性的。2012 年，SBS 电视台在播出的《代际共鸣 1 亿知识问答》节目中进行了一次关于人生理想的问卷调查，受调查的 1000 名小学生中想当公务员的占 42.5%。甚至有部分韩国高中生选择不考大学，直接准备公务员考试。图源：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不夸张地说，一个韩国人的终极追求从出生起就已经写好：考上公务员。千军万马挤独木桥，考上公务员有多难呢？“准备3年是必修，准备5年是基本，准备7年是选修”。这条用不知多少人的经验总结出的韩国俗语，虽然听起来艰难，但到底还是暗含了多考几年总能成的希望。而《洛杉矶时报》曾引用的一组数据，就要残酷多了：2019年韩国有20万人报考公务员，最终只录取了4953人，录取率只有2.4%。当年哈佛大学的录取率是4.95%，是韩国公务员录取率的2倍还高。在备考公务员这件事上，失败是大多数人的宿命。前文中多次提到的“4小时刷完一本真题”的考公博主“发疯姐”，考了两次，落榜两次。在今年的公务员考试中，她报名的岗位计划招收120人，发疯姐排名第25。她本来可以高位入局，谁知岗位却突然缩招，只要20人。无奈之下，她只得三战。更让人揪心的是，现代经济研究院曾分析：“公试生的大规模增加带来的经济损失每年已超 17 万亿韩元。”经济越差，韩国人越向往考公带来的稳定。当韩国人为了稳定脱产考公，经济也就越差。无解的恶性循环。也许正如发疯姐所说，对像她这样的备考者而言：“这是场非死即亡的战争”。“一天学习10小时，为什么还有时间和精力剪辑、上传视频？”在韩女学习vlog成为最新互联网鸡血的同时，不止一个人看完博主们的学习视频后发出了这样的疑问。很简单，为了赚钱。考学晋升的背后，是一场终生资本角逐赛。韩国只有5200万人口，却有10万家课外辅导机构，补习班的市场规模33万亿韩元，超过韩国军费预算的一半。多数学生每个月需要花在普通补习班的钱高达100万韩元（约合人民币5450元），中产阶级花在子女教育上的钱是普通民众的4倍以上，近2.2万人民币。想上好的补习班甚至要摇号。优质的教师一课难求，顶级老师的年收入是50亿韩元（约合人民币2725万元）以上。上半年热播的韩剧《黑暗荣耀》中，女主角文东恩考上教师编制后，便开始给财阀们的孩子补习。从小学到大学，从大学到考公。当多数韩国人能走的只有这一条路，教育内卷不可避免。为教育投入越多，购买越多优质教育资源，也就越容易在竞争中获胜。韩国《中央日报》与职业能力开发院一项针对8000名大学生的背景调查发现：出身贫寒家庭的毕业生比例，从1990年的13.4%骤降到2010年的5.8%。也就是说，100个韩国大学生里，出自寒门的人不到6个。别说考工作了，家境贫寒的韩国人连大学都考不起。不仅上不起补习班的寒门，想出贵子难上加难。中产家庭，也很可能因学致贫。根据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，韩国超60%的学生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，一个人背负着平均1589万韩元（约合人民币8.7万元）的债务毕业。以2016年为例，20多岁人群的平均家庭负债额约为2400万韩元（约合人民币13.08万元）。韩国有个词叫“教育贫困生”。从韩国教育部和统计厅联合发布的数据来看，这一群体大致有82.4万户家庭、305万人。考试的胜出背后，其实需要非常雄厚的经济实力支持。能长期支持孩子备考的的普通人，家里的每个成员都必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。对于脱产备考的人来说，运营自媒体账号可以获取广告收入。如果断更或者停止运营，拿什么来维持自己高强度学习的金钱成本呢？某种程度上，这些学习博主已经是幸运儿了。她们大多数的体力和时间都用来学习，而非打工。和学习博主们的精致生活不同，据《时代周刊》报道：大多数韩国考生特征显著：“戴眼镜，穿拖鞋、运动裤，怎么省时怎么来”。他们“一般只会在街边摊位点一份 ‘杯饭’或越南河粉pho，每份一般低于20元人民币。“对于有债务的学生来说，全职学习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。十年前的热播韩剧《继承者们》中，家境贫寒的女主角整个假期都在咖啡店、炸鸡店、餐厅打工。富二代男主角把在美国留学称为“流放”，独自一人住在独栋带泳池的别墅里。当他坐在豪车里把女主角的社交媒体翻了个底朝天后，感慨了一句：“她怎么天天都在打工啊”。这也许是这个王子爱上灰姑娘的偶像剧里，最现实的一幕。在一本研究贫富分化的经典之作《格差社会》中，作者对格差社会的定义，每个字都与韩国适配：“人与人之间存在严密的阶层之分。不同阶层之间经济、教育、社会地位差距甚大。且阶层区域固定不流动，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极难的一种现象”。图源：纪录片《学习的背叛》努力学习的韩国博主，从不在视频里说让人沮丧的话语。面对激烈的竞争她们心存感激：“现在的你，还有书可以读，有试可以考。一定要牢牢把握住，这是一种莫大的幸运。是上天还在给你机会，代表你未来还有很多可能”。无论人们愿不愿意承认，考试已经成为普通韩国人上升的唯一通道，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。谁都知道成功的机会渺茫，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。在民众拼尽全力考公的同时，公务员制度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：韩国首都首尔市政府从2009年发起了“3％公务员淘汰制”。不能胜任工作的公务员，会被派去捡烟头、监控大街上尾气排放过多的汽车等单调乏味的工作。首尔市政府称：“如果这些公务员在工作中仍然没有任何改进，将被开除”。也许对于努力备考的人来说，比落榜更可怕的是：铁饭碗不再坚如磐石。一旦他们的世界不再有岸，就得终生游泳，直到力竭而亡。本文转载自有态度、有温度、有趣味的微信公众号【凤凰WEEKLY】关注凤凰WEEKLY，做市井中最有深度的灵魂 。本文系授权发布，From 凤凰WEEKLY，微信号：phoenixweekly，欢迎分享到朋友圈，未经许可不得转载，INSIGHT视界 诚意推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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